「小聲一點啦!你是怕鬼聽不到是不是?」
「不是啦,我是怕你沒聽到我說的重點。」
「重點是什麼?」
「這間房子,鬧鬼。」
林佑翔瞪著好友阿凱,嘴角抽了一下,像是剛被什麼東西輕拍後腦勺,抖了一下。
「你看得太多電影了。」
「我說真的。」阿凱一臉嚴肅,指著這棟外觀看起來還算新穎的出租套房,「之前住這裡的房客,一個月搬走三個,房東連押金都懶得要,拜託他們留下來。」
「你說得這麼誇張,我怎麼都沒在網路上看到?」
「就是太詭異,才會沒人敢留言評論,怕被詛咒啊!」
「你是不是有點太…入戲了?」
阿凱翻了個白眼,「我姐的朋友就住這裡,說她房間的椅子半夜會自己轉一圈,她室友以為她在練舞。」
「可能是老鼠推的。」
「老鼠轉辦公椅?那是老鼠還是柯南?」
雖然嘴上不信,但當晚佑翔一個人坐在他剛租下來的新房間裡,看著椅子還是稍微離遠一點。他邊吃泡麵邊看電視劇,裝作沒事,然後用餘光偷偷瞄那張詭異的轉椅。
直到半夜一點半,那張椅子真的,緩緩地,旋轉了十五度。
他當場嗆到泡麵湯,噴了鍵盤一片。
「呃咳咳咳咳!靠杯!」
他站起來,手握著筷子當武器,像個餓肚子的刺客,慢慢靠近椅子。
「你、你、你要是有什麼事…先講清楚…我…我不會打你,但我也不會請你喝珍奶。」
椅子沒有再動。
他鬆了一口氣,用筷子戳了一下。
沒事。
「呼…可能剛才自己晃到吧…」他勉強笑了笑,卻沒看到他背後的衣櫃門輕輕開了一道縫。
**
「我昨天晚上真的看到椅子自己動耶,還有那個衣櫃的門,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。」
「你確定你不是夢遊嗎?」
「我夢遊會吃泡麵嗆到自己?」
阿凱摸摸下巴,假裝自己是福爾摩斯,「這樣吧,我今晚陪你睡一晚。」
「你是想借機免費蹭冷氣吧。」
「冷氣只是順便,我主要是想抓鬼。」
當晚,兩人打地鋪,一人一個手機,一邊滑一邊等奇怪的事發生。大概凌晨兩點半,突然,一道細細的音樂聲在房間角落響起。
「……ㄉㄨㄞ~ㄉㄨ~ㄉㄨ~ㄉ~」
阿凱耳朵一動,「你有聽到什麼嗎?」
「……有。」
兩人不約而同轉向音樂來源,那是一隻放在地上的舊音樂盒。問題是,沒人打開它。
「那是…你帶來的?」
「屁啦,我又不是喜歡玩古董小女孩。」
音樂盒繼續唱著像是某個恐怖電影開頭的旋律。兩人靠近,它突然停止了。
啪。
燈熄了。
啪。
窗簾無風自動,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一種冷到連心臟都顫了一下的溫度。
「佑翔,我、我覺得我們可以搬走了…」
「太晚了…」
那聲音,不是佑翔的,也不是阿凱的,而是來自…牆角。
一個頭,慢慢從衣櫃後面探出來,臉色蒼白,眼睛像深井一樣黑。
「有客人啊…」
兩人當場翻滾式逃出房間,沒穿鞋,光腳踩到樓下還不忘回頭看看她有沒有追上來。
但什麼都沒有。
大門依然鎖得好好的,房間燈也重新亮起,一切如常,除了那個音樂盒還靜靜地坐在地板上。
**
隔天一早,兩人跑去找房東太太。
「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講清楚?那個房間是不是出過事?」
房東太太戴著黑框眼鏡,笑得一臉人畜無害,「喔~你說以前那個房客啊,他很安靜的,平常都不吵的。」
「所以…他怎麼了?」
「有一天就不見了。」
「不見了???」
「對啊,我以為他搬走了,結果打掃時才發現,他的皮鞋還在…牙刷還在…連冷凍庫的滷味都還沒過期。」
「這不是重點吧!」
「後來警察來查,說是可能失蹤,沒有他去哪裡的紀錄,連監視器都沒拍到他走出去的畫面。」
阿凱已經開始在看驅魔師的電話。
佑翔倒是冷靜了些,「那你還把房子租出去?」
「唉唷年輕人,我也是要生活的嘛~」
**
當晚,他們又回到了房間。
這次多帶了鹽巴、符咒、手機錄影機架、還有一盆貓草(阿凱說貓不進鬼屋,貓草也許能吸引鬼出來——完全沒根據的理論)。
凌晨三點。
音樂盒再度自動響起。
然後是椅子慢慢旋轉。
接著,一隻手伸出衣櫃門縫,像是舞者一樣輕柔但詭異地,緩緩伸展。
「我們應該錄起來了嗎?」阿凱顫抖地問。
「早就錄了,只是…我不想看那螢幕。」
一聲低低的笑聲在他們耳邊響起。
「你們…想知道真相?」
一個穿著舊制服的年輕男子幽魂站在床邊,笑容淒慘,「我不是鬼,我是…遺忘。」
「你…什麼意思?」
「我在這裡住了三年,一直沒有人記得我搬進來。」
「是你自己躲起來吧?」
「不是,是他們…讓我不存在。」
**
那一晚,幽魂娓娓道出真相。
他是一位租客,但從第一天起,房東就從來沒正眼看過他,其他房客也總是當他不存在。他失業、失戀,然後…被社會消化不良地吞下。
「有一天我發現,我影子都不見了。」
那晚,他坐在椅子上,看著自己慢慢透明,然後連自己都忘了自己。
「可是音樂盒是我媽送我的生日禮物,我還記得那首歌。」
「那你為什麼現在會出現?」
「因為有人…記得我了。」
他指著佑翔。
「你租了這間房,看見了我留下的影子。」
「可是我…」
「你還有一點點心在這個世界。」
**
從那天起,房間再也沒有奇怪的現象發生。
音樂盒不再響,椅子也不會旋轉,衣櫃門乖乖關好。
佑翔住滿了一年,甚至還帶女朋友來過夜。
「說真的,這裡還蠻安靜的耶。」
「嗯,現在是。」
「不過…你那個音樂盒,還會轉耶。」
「啊?我沒碰它啊…」
音樂盒,轉了三圈。
房間再次微微冷了一下。
這次他笑了笑,走過去打開音樂盒,裡頭多了一張照片。
是那個年輕男子。
他寫了一張紙條:
「謝謝你記得我。」
**
佑翔把照片貼在牆上,用磁鐵固定。
「這房子,不是鬧鬼,是有人終於找回自己的證明。」
阿凱還是不敢來過夜。
「拜託,我不是怕鬼,我是…怕他突然出來陪我看電影。」
「那你會少一桶爆米花。」
「那就太恐怖了。」
兩人哈哈大笑,沒注意到音樂盒轉了一下,然後安靜地…停住了。